因為提前清過場，幾人到的時候，石素屋門口已經立好“歇業”的門牌，偌大的前廳內雅雀無聲，不止客人，連服務員都不見了蹤影。

夏少城徑直將兩人領到最裏面的茶室，不止熟門熟路，還相當自在。那感覺仿佛他不是來客，而是招呼朋友的店主。

茶室是獨立於前廳的一處建築，在後院的一隅。十分純粹的日式設計，類草庵的屋頂，采用原木、原竹為主體架構，沒有上漆，外觀上光澤不足，卻給人一種親切謙和的感覺。

茶室的入口很矮，不足一米，三個人只能跪行入內。內裏各物也遵循標準茶室設置，對稱的“人”形屋頂，內部除壁龕外，四面皆墻，米白墻壁上無一物可飾。為了增加節奏變化，其中三墻上開設有小窗，這也是整間茶室的光源。因為茶道崇尚自然光，除非晚間或拂曉茶事可以設置油燈，其餘時刻室內不能有照明之物，一應光源全靠窗戶采光。

關楠突然想到，嘉陵市如今的天氣采自然光是沒有問題，但若是到了秋冬季節，霧氣彌漫，陽光都時常藏在雲層中，這個茶室怕是只能閑置了。

他想到這裏，心口似被重物不甚用力的撞了一下，清晰的鈍痛感，伴著明朗不過的窒悶感襲滿全身。

記憶裏！

他的記憶裏，他從未到過這樣的地方，也從未跟誰品茶論道，可是為什麽他會知道這些？原來了解過？不，這是一種故地重游的熟悉感。

不是在這裏，是在……

他想不起，這種感覺他經歷無數次，無奈之餘，只覺太陽穴隱隱發疼。

三個人各據一方跪坐著，點茶過程沒遵循太多程序化，節奏快了許多。

夏少城端起茶碗輕輕喝了一口，臉上露出滿意的笑：“你的技藝總是最穩定。”

許柚正吹開茶水上的些許茶沫，聞言笑道：“就這麽幾樣能拿出手的，再不精細些，以後怎麽見人。”她說罷看了關楠一眼，柔軟姿態明顯。

似是有些驚訝，夏少城楞了幾許，才訝然扯動唇角，而後又搖頭，似嘆似喜：“先前有人跟我說，所有女人的堅硬和拒人千裏都是表面的，是沒有遇到讓她丟盔棄甲的人，小柚，我一度以為你是不同的。”

這是有感而發？還是？

許柚看向夏少城，相交多年，她深知他的寬宥隱忍，分寸拿捏也總是滴水不漏，絕不是無緣無故說俏皮話的人。他也在看她，目光清亮坦蕩，只盛了些擔憂在裏面。

原來，他真的看出來了，他是在提醒她。

“能有什麽不同？”許柚交疊的雙手緊了些，她笑，極力維持內心的起伏，“除了長相比一般人好看一點，我就是個普通人。”

啊？關楠在心裏笑出聲，她還真是夠謙虛。

“哈！”夏少城朗笑，“你還真是夠謙虛。”

“當然，驕傲的人總有一天會無路可退。”

三人的茶話時間被幾聲溫和的敲門聲打斷，李廣川站在門外說：“幾位，午餐已經準備好了。”

李廣川今天的裝束很不一樣，他穿一件改良過的日式和服，黑色外袍，灰色裏衣，不類傳統和服細腰帶的設計，他腰間是白底繡銀色暗紋的腰封，頭上戴了壓發用的帽子，慵懶中硬扯出幾分嚴謹。

不過，他本是也是嚴謹的人，這一點從他擺弄料理的手法就能看出。

這頓飯吃得很家常，言笑間除了一些日常的閑事，基本不涉及其他。夏少城是個會聊天的人，別人嘴裏平鋪直敘的故事，到他那裏都能演義成傳奇。

關於這一點，從前的關楠也不遑多讓，只是天長日久的自我壓制，本性和習慣都慢慢改變了，多數時候在心裏說說也就散了。如此，再看夏少城的百無禁忌，關楠倒有種羨慕又相惜的感覺。

如果他身上沒有疑點多好，如果眼前的他就是全部的他多好。

關楠心裏冒出念頭，又自行掐碎，他現在的身份，理智是必須排在感情之前的。摒除這些看不見的不和諧，一頓飯下來，他跟夏少城聊得很愉快。

李廣川沒有加入他們，他一直安靜的待在料理臺後，盡管離得很近，但從頭到尾，他連眼風都沒有投過來一個。

這一點上，關楠是有些意外的，他以為夏少城突然提議來這裏，是因為李廣川的關系，見他如進自己家門一樣隨便更確信這點，現在看似乎他們也只是熟客與店主的關系。

是因為他在場？

關楠眉頭微微跳動了一下，他目光裏許柚的側顏美妙無比，他莫名想去拉她的手，及時忍住了。

這些事，他會一件件查清楚！

……

吃過飯，夏少城就離開了。

關楠問許柚：“下午做什麽？”

“你有安排？”

“暫時沒有。”如果非要說，關楠此刻最想睡覺，這些天忙著案子，睡眠嚴重不足，剛吃飯的時候又喝了點佐餐的清酒，此刻倦意便鋪天蓋地襲來。

許柚看出來了，擡手碰了碰他眼角眉梢：“關先生要不先回家睡一覺？”

“那你呢？”

“我也沒安排，跟你一起吧。”

一起？睡覺？

關楠覺得這個提議，是不是……是不是他想多了？

許柚像是沒看到他臉上的訝然，先一步拉開駕駛室的門，倚著門催促：“關先生是要我強搶一次，才肯上車？”

明顯的揶揄意味，關楠要再聽不出來，就是真傻了。他走過去將她尚放在車門上的手拉下，握住在手心，輕輕一帶她就在他懷裏，他薄唇壓在她耳垂，呼出的熱氣吹進她心裏。

他啞著聲音警告她：“許柚，你真當我是木頭人嗎？我控制力再好，也有壓不住的時候。”

“哦……”她軟軟的回應他的“訓斥”，擡眼卻笑出聲，表情挑釁又嫵媚：“我可從來沒讓你壓著！”

“……”關楠真是被她打敗了，後半句話說得咬牙切齒，“到時候嚇著你，可別怪我。”

許柚沒在言語，她在他懷裏擡頭，唇輕輕軟軟落在他下巴，那表情明顯是說：不怪，你要你敢。

“……”關楠只覺氣都憋得不順了，但大庭廣眾，他能怎麽的？

他只能將她塞進車裏，然後一路憋到下車。

回到家，許柚沒再激勵，關楠也沒能再壓得住。

兩人前後腳剛進門，他就轉身抱住她，將她抵住在門板上。

許柚眼中的驚訝未散，他的吻就落下來，勢如破竹，鋪天蓋地。從嘴唇到眉眼，再從額頭吻到耳後，關楠覺得怎麽樣都不夠。

周圍的溫度越來越高，許柚感覺腳下似乎輕了，睜眼，他已經抱著她放在了沙發上。

他輕輕喘息著，撐在她身體上方仔細看她，他的額頭脖頸都是汗，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灼熱忍耐。

關楠用手指細致描繪許柚眉眼，與當下女孩常見的平直粗眉不同，她的眉要細，帶著自然的幅度，不笑的時候氣場偏冷，英姿勃勃，卻驕而不傲；笑的時候又溫軟明媚，秀色可人，而現在……

現在，只剩下攝魂奪魄的誘惑！

關楠的唇再次壓上去的時候，許柚已經感受到他身體的變化，她有一絲遲疑，手不自覺抓緊了他衣角，幾秒後又松開。

她雙手自他脖頸往下，劃過後背，環住他的腰，他緊繃的身體瞬間繃得更緊，然後……

然後他停了下來。

“對不起。”他說著迅速從沙發上起來，找到遙控器將空調打開。

冷氣和噪音消磨了室內過高的溫度，關楠卻沒感覺有絲毫涼爽。

“你先休息一下，我去洗個澡。”他不敢再看她，轉身進了浴室。

聽到水聲，許柚心底的緊張才滿滿散去，剛才……她不敢說自己不願意，但是如此，真的就是她想要的結果嗎？

她不敢確定！

水聲停，許柚擡眼看過去，磨砂玻璃後能看到淺淡的人影，雖然腦子裏還嚴肅思考著問題，嘴邊卻不知不覺有了笑意。

真是木頭，她想，他知道要洗澡，難道她就不熱嗎？

……

關楠關掉花灑，涼水刺激下，身體和心都冷靜下來。

他站在浴室櫃前，仔細審視鏡中的自己。十年裏他經歷太多次生死交替，曾經的青澀不羈，早被換成成熟練達，到如今已經很少有事讓他失態，不是沒有情緒波動，不是無所畏懼，只是一切都可以很好的埋在心裏。

但是對於許柚……

他轉頭看向浴室門，磨砂玻璃上的花紋極簡，幾根修竹，一朵夏花，毫無關聯可比性的兩物，被制門的師傅強硬拉在一起，倒也不算突兀。

玻璃上有水汽，他看不出去，只能靠想象描繪她的模樣。

剛才，他是有些失望的，也有些意外。

她在緊張，在猶疑，似乎還在害怕？她看他眼神甚至有一點抵觸。他不懂哪裏出了問題，是他想的太多？還是？

想到這裏，他又眉頭舒展的啞聲笑了，臉也微微紅了，自己又職業病作祟了，這種事怎麽能去分析？她一個女孩子，嘴上再敢說，做起來肯定又不一樣。

是他太急了，他都不能完全確保的事，又憑什麽去要求她？

慢慢來吧，只是……她剛剛好像也很熱，但是他現在出去叫她進來洗，是不是也有點不合適？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作者（恨鐵不成鋼的捶胸頓足）：關大隊，在這個問題上，你能不能強勢一點？

關楠（一臉懵）：啊？我不強勢嗎？我主動了，我親了，抵墻上了，還壓沙發上了！！！！！

許柚（女王蔑視）：小兒科。

關楠、作者：我們以後會好好努力！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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